“腿我不想治了, 跑到鎮上來回折騰的也麻煩，要是治不好，在路上不小心再給磕了, 說不定反而還會變得更嚴重了。”

“我是真的覺得這樣也沒啥, 也不是不能走了, 只是跛腳而已, 還不如省下錢讓幾個孩子好好上學。”宋建業平靜的說著。

“咋不治，回頭讓你大哥陪著去, 肯定把你好好的送到鎮上。”陳秀秀不讚同的說道。

“就是，老三，你別怕花錢，大不了等你好了你再多給編點葦席賺回來。”

“咱家能掙錢的也就你和建設了, 你們掙得錢，花了也應當。別怕回頭吃不上飯，你哥你嫂子還能上工掙點糧食。”宋愛國道。

宋建業搖了搖頭：“我是真的不想治了, 我看得開, 坡腳也沒啥。”

“那咋行，這不是看不看得開的事。你自己就算是覺得沒啥, 那你也不想想弟妹和倆孩子了？尤其是天恩, 他以後長大了，想起來心裏頭肯定也不好受。”

“去鎮上醫院裏再看看，我是大哥，這事你聽我的。”

兩邊爭執起來, 最後還是馮桂芝發了話：“這回聽你大哥的，去鎮上看看。錢沒了可以再掙，先把身子養好。”

宋建業沒有拗得過，只能同意等過兩天宋愛國挖的那條河弄的差不多了, 他請天假帶著他去鎮上醫院。

說開了後，一家子人安靜的吃了頓飯。

晚上回了西屋，寶芽和天恩也都知道了宋建業過兩天去鎮上醫院看腿的事，想著到時候他們爹的腿就能好了，兩個小的都開心了起來。

第二天一家人吃完了早飯之後，寶芽又和幾個哥哥出去去找知了殼了，這次天恩也沒待在家裏，一塊去了。

他爹馬上就要去治腿了，要花很多錢，他們也要多多的找些知了殼賣更多的錢才行。

今天幾個小的直接就去了南頭開始找。

“咱們今天還比賽，誰找的多了，就讓奶獎勵誰麥乳精喝。”宋博文想了想後說道。

聽到了麥乳精幾個小的都咽咽口水，麥乳精好好喝。本來就想著要找多點，現在再加上有麥乳精的誘惑，一個個是都鉚足了勁。

“咱們快開始吧！”元寶砸吧了一下嘴催促起來。

“對。”

現在寶芽也可會找知了殼了，雖然她年紀小，但是有時候比幾個哥哥找的都多。她想著甜甜的麥乳精，舔了舔嘴~

宋博文沒讓大家分開，幾個小的就距離個幾米遠，在四周開始找了起來。

等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，幾個小的都收獲了不少。看著天還亮，他們就也沒走，想著趁著這會兒還能再多找點。

過了會兒，元寶捂著褲子喊著宋博文：“哥，我想去尿尿。”

他這麽一說，其他幾個也有點想去了。本來還能忍住的，這會兒一下感覺尿意襲來。

“我也想去。”

“我也去。”

宋博文看了看寶芽，寶芽搖了搖小腦袋。宋博文就把筐給了寶芽，有點不好意思的說：

“那你在這裏等著哥哥們，不要亂跑，我們馬上就回來。”

寶芽應了一聲，乖巧的蹲下了小身子，小手抓著小筐，就在原地等著。

宋博文看她乖乖的等著，想著他們也離不遠，就這麽一會兒，就和其他幾個一塊去了。畢竟寶芽是女孩子，所以他們稍微走的遠了一點。

沈以北過來的時候，就看到寶芽一個人蹲在地上。他認出了寶芽，想著和她一塊的人應該也在附近。他擡腳想走，但到底有些不放心。

看了圈周圍也沒人，沈以北走到了寶芽跟前，也蹲了下來，皺著眉頭問她：“就你自己嗎？”

寶芽擡頭看向了沈以北，也認出了他，搖了搖頭：“和，哥哥。”

沈以北還和上次一樣，一身臟兮兮的衣裳，臟兮兮的臉。但是離得近了，寶芽看到了他的眼睛，黑黑的很好看。

“那怎麽就你自己在這裏？”一聽寶芽說是和哥哥一塊來的，沈以北放下了心。

“他們，噓噓。”

沈以北還有重要的事要做，眼看著馬上天就要黑了，應該趕緊走。但是，他看著寶芽就一個人待在這裏，多少也有點不放心。

心裏拉扯了一下，沈以北還是選擇了在這陪著寶芽等一會兒。不過，他也不在這幹等，可以一邊找一邊等。

正準備起身的時候，沈以北視線掃過了寶芽跟前的小筐，一下就停住了。

——知了殼。

雖然上面蓋了一點野菜，但是底下的知了殼也露出了一點。

估摸著該有個不少，沈以北又重新蹲下了身子，聲音急切了一點看著寶芽問：

“這個東西，能給我點嗎？我可以拿東西跟你換。”

寶芽眨了眨眼，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：“不，東西，錢。”

寶芽知道宋建業治腿需要錢，所以她不要東西換，要錢才可以。

沈以北皺著眉頭，聲音有些低落下來：“我現在沒有錢。”

想著蔣秋麗的眼睛，沈以北等不了，只靠著他自己找的話，根本找不了多少。這會兒突然看到面前有這麽多，他不想放棄。

如果，如果他要是壞一點，看著寶芽小，直接搶走也不是不行，她根本不認識他，到時候也找不到他。或者，他現在先拿走借用一下，之後再給還回來。

但他心裏不願意這麽做，連念頭都沒有。而且，他並沒有覺得寶芽小就敷衍，反而看著寶芽很認真的說著：

“我現在沒有錢，但我會再努力的想辦法賺錢給你。我現在很需要它，這個錢我先欠著，日後我加倍給你可以嗎？”

“給，錢？”寶芽歪了歪頭看著沈以北問。

沈以北重重的點了點頭，“對，給錢。但是我現在給不了，要再等等。”

寶芽現在還小，還不明白太多，聽到沈以北說會給錢，她彎著眼睛笑了起來。

“那，給。”寶芽把小筐往沈以北那邊推了推。

沈以北看著寶芽純真的笑，心裏頭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個騙人的壞蛋。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，冷淡的臉上也帶上了淡淡的笑：

“你也不怕我騙你。”

寶芽眨了眨眼睛，沒明白他的意思。

沈以北當然知道自己不會騙她，揉了揉寶芽的頭後，就伸手扒拉開小筐上面的野菜，心裏估算了一下拿了大約三分之一的知了殼。

他重新把野菜給擺好，然後看著寶芽認真的說：“錢的事我會再想辦法，爭取早點把錢給你。”

他想了想又說：“你們等會什麽時候走？”

寶芽想了想，手指著天空：“黑。”

沈以北心裏估算了一下時間，差不多來得及：“好，我等會兒先給你個東西，算是付個定金，不過我不確定能不能趕得上你們走之前趕回來，如果今天趕不上了，你們明天還過來的話，我會在這邊等著。”

寶芽大概聽懂了他的意思，點了點小腦袋應了下來。

沒一會兒，沈以北看著那邊有人影過來了，猜著應該是寶芽的哥哥們，他起身離開了。他還要趕在他們走之前，把東西給送過來，時間很緊。

沈以北走了一段路之後又回頭看了幾眼，確定是元寶他們之後就加快了腳步朝著山上去了。

元寶博文他們回來之後，沒有註意到知了殼少了的事，又繼續找了起來。

眼看著天快要黑了，宋博文說道：“咱們回去吧。”

幾個小的都說了好，但是，寶芽卻不願意走。

“小寶妹妹，馬上天黑了，咱們得回家了，不然奶他們會著急的。我們明天再過來找好不好？”

寶芽還是搖了搖頭不願意走，她指著沈以北離開的方向：“等，回來。”

“等誰回來？”現在大家都差不多能理解寶芽說的意思了，一聽都有些疑惑了。

寶芽就伸手把筐裏的野菜給扒開了，然後說著：“哥哥，給錢，買。”

然後指了指裏面的知了殼。

這會兒宋博文他們才發現知了殼少了，以為寶芽是被人給騙了，一個個的頓時生氣起來：

“不要臉，騙小寶妹妹的東西，大騙子！”

“小寶妹妹，那人長啥樣你還記得嗎？等我找到是誰，看我不揍死他！”

“氣死我了，咱們辛苦找的知了殼，被個壞蛋騙走了。”

寶芽一看他們都生氣了，著急起來：“哥哥，好，買。”

“小寶妹妹，你被騙了，那個人騙你的。”

“那個人拿著都東西就跑了，根本不會回來。”

寶芽還是搖著頭，她覺得那個哥哥不會騙人。

宋博文看了看筐裏的知了殼，想了想也說道：“那人只拿了一小半，沒有拿完，而且，當時就小寶妹妹一個人在這裏，他要是想騙人的話，或者想要的話，直接就可以都拿走。”

“所以，可能他沒有騙人，說的是真的。咱們就再等一小會兒，看看他待會會不會回來。”

其他幾個小的聽了也覺得宋博文說的對，幹脆就再等等了。

沈以北一路直接往山上面跑，皺著眉頭仔細的分辨著方向，他記得上次看到過。山上的路不好走，他又擔心晚了寶芽他們會走，一路都不敢停，因為走的太急還摔了幾跤。摔了他也不嫌疼，爬起來又繼續走。

眼睛不斷的看著周圍找著，在哪呢，在哪呢。

......

眼看著天越來越暗了，也沒有人過來。寶芽眼巴巴的看著沈以北離開的方向，皺起了小眉頭。

她覺得那個哥哥一定會回來的。

“不能等了，咱們回家吧，可能他不會來了。”再等天就黑透了，到時候馮桂芝他們肯定擔心。

“哼，就是騙子。”元寶生氣的說著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寶芽還想再等，但是也知道天黑了馮桂芝還有楊玉蘭他們會擔心，只能也跟著走了。一路上一步三回頭，但始終沒有看到人。

沈以北一路緊趕慢趕，半點都不敢歇，終於跑到了和寶芽見面的地方，但是這會兒已經沒有人了。

他喘著粗氣，看了圈周圍，黑漆漆的一片，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。

他們已經走了。

沈以北捏著手裏的東西，感覺有些遺憾，他還是回來晚了。

他又在周圍找了一圈，最後只能回去了。

簡陋的牛棚裏裏面亮著微弱的燈光，看著沈以北回來，趙戎盛懸著的心才放下。

“小北，你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晚？”

蔣秋麗也是擔心壞了：“是不是又去給我找知了殼了？別找了，姥姥沒事，這點疼忍得住。”

“沒有，我是路上耽擱了一下。”沈以北沒有說太多的話，把從寶芽那拿的知了殼都給掏了出來。

“這麽多，你咋找的？”趙戎盛一看這麽多知了殼也驚訝了。

“我剛好碰到有人找，就用東西給換了點。”

“姥爺，你快給姥姥熬藥吧。”

見沈以北不願意多說，趙戎盛也就沒有再追問了。雖然他這個外孫年紀不大，但可能受的苦多吧，所以很早就懂事了。知道他心裏頭有分寸，不會幹什麽出格的事，所以他也沒再問。

趙戎盛先把知了殼小心的放在了一邊，然後把鍋裏熱著的飯菜給拿了出來。

說是飯菜，其實也就是兩個黑面饅頭，一盤不見油水的清炒野菜。

“你們先吃吧。”

趙戎盛說完，就趕緊去處理知了殼開始熬藥了。前陣子蔣秋麗得了麻疹，他給弄了藥好了，但是留下了一點眼疼的毛病。

治眼疼就得用到知了殼，但是他們白天得上一天的工，根本沒有時間去找。沈以北雖然還只是個孩子，但是幹的活也不少，每天也就趁著那麽一點時間，去後山上找找。

但他一個人找，知了殼也不是遍地都是，最後總歸是用的比找的快。

眼看著沒了藥，蔣秋麗眼睛疼得厲害，他也心疼。所以這會兒也顧不上吃飯，趕緊就去把藥給煎上。

蔣秋麗吃著飯，看著自己的外孫，心裏就一陣心疼。

“你自己還是個孩子，都還需要人照顧，就要來照顧姥姥了，唉，是姥姥拖累了你。”

蔣秋麗想起來心裏頭就難受。還是那麽小的孩子，就跟著他們下放到了這牛棚裏，每天野菜稀飯的吃著，一天好日子沒過過，一頓好飯也沒有吃過。

“姥姥，你以後別說這樣的話了，你們都好好的，我就好好的。”

“哎，姥姥以後不說了。快吃吧。”

晚上躺在床上，沈以北半天都沒有睡著。好一會兒他翻了個身，心裏想著，明天一定要把東西帶給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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